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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5-05-29 19:00:36

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

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

作者:爱吃果子泡的秦阁主
主角:云舒陆明渊
分类:言情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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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 小说介绍

小说《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是一本非常催泪的言情作品,云舒陆明渊两位主角之间的爱情故事虐心虐肺,作者“爱吃果子泡的秦阁主”创作的内容篇幅很短,适合一口气读完,详情为:仿佛在拆解一个无比珍贵的秘密。帕子完全展开。里面赫然是两本书。一本是半旧的《论语》,深蓝色的封面,正是那日宫宴屏风下,他……

《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 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精选章节 免费试读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闷闷地穿透风雪,敲在礼亲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上,

转瞬便被呼啸的北风撕碎。后花园角门附近,那堵比王府威严更令人绝望的高墙,

沉默地矗立在混沌的黑暗里。墙根下积雪被踩得一片狼藉,

几本装帧华贵的书册散乱地扔在泥雪中,

封皮上端方的《女诫》、《内训》字迹已被践踏得模糊不清。

苏尔佳·云舒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本被她踩得书脊断裂的《女诫》,

金线刺绣的封面被雪水浸透,沾着污泥,像只垂死的蝶。她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点没顶的窒闷。额娘泪眼婆娑的哀求,

阿玛不容置喙的严令,

有那位素未谋面、据说能徒手搏狼的蒙古亲王多尔济……这些影像被风雪搅成一团混沌的雾,

堵在她的喉咙口。她不再去想。她只想要一口气,一口能自己喘上来的气。

身上这件偷来的粗布棉袍子又硬又沉,摩擦着内里柔软的里衣,远不如她惯常穿的貂裘轻暖。

她费力地裹紧了些,将风帽往下狠狠一拉,遮住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灼灼发亮的眼睛。

手指触到袖中那本薄薄的、用油纸仔细包了好几层的书册轮廓,书页边缘已经微微卷起,

那是她翻看过无数次的证明。她定了定神,

抓住墙角那株虬结老梅树伸出的最粗壮的一根枝桠,冰凉的树皮冻得她指尖一缩。

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笨拙。粗粝的砖石刮蹭着掌心,

细密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更清醒。墙头积了厚厚一层雪,她小心翼翼地探身,

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墙头瓦,身体在寒风中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王府之外的世界,

是更深的黑暗和呼啸的风雪,像一张巨兽的大口,等待着吞噬一切。她闭上眼,纵身一跃。

风声骤然在耳边尖锐起来,失重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心脏。

预想中坚硬冰冷的雪地并未如期撞上身体,反而落入了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

冲击力让两人一同踉跄着向后倒去,那人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积雪簌簌落下。云舒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衣料——是粗糙的棉麻,洗得发白,

带着一种清苦的皂角味和淡淡的墨香。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极沉静的眼眸,映着雪地上黯淡的反光,像深秋的潭水,

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风帽滑落,几缕汗湿的鬓发贴在颊边,

脸上沾着不知哪里蹭到的墙灰。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泛白的青布长衫,

肩上挎着一个半旧的蓝布书袋,里面几卷书露出棱角分明的边。他垂眸看着她,眉头微蹙,

不是惊怒,倒像是……一种带着点无奈的了然。云舒像被火烫到般,猛地从他怀里弹开,

踉跄一步才站稳。寒气瞬间裹挟上来,方才那短暂的暖意消失无踪。

她手忙脚乱地重新裹紧那件不合身的粗布棉袍,

试图遮住里面隐约露出的、属于王府格格的精致衣料,脸颊**辣地烧起来,一半是羞窘,

一半是恼怒。“大胆!”她压低了声音,努力维持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威仪,

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何人?

敢……敢在此处……”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显得苍白无力。那人并未因她的呵斥而慌乱,

只是站稳了身体,抬手轻轻拂去沾在衣襟上的雪沫。他的目光越过她,

落在几步之外雪地里一个突兀的深色方块上。一本薄薄的册子躺在那里,

油纸包裹被摔开了一角,露出里面泛黄的书页和几个熟悉的字眼。他走过去,

弯腰捡起那本书。动作从容,仿佛只是捡起一片飘落的树叶。

他修长的手指拂去书册上的雪屑,指尖在露出的书封上轻轻一点。“《西厢记》?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云舒脸上,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

那点笑意淡得如同雪地上呵出的一口白气,转瞬即逝,“格格,书,不是这样读的。

”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温润质地,在这风雪夜里却像一根细细的针,

精准地刺破了云舒强撑的硬壳。云舒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烧得更厉害了。她认得这书!

他竟然认得!还叫她……格格?他怎么知道?

巨大的羞耻感和秘密被撞破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去抢,脚下一滑,

差点又摔倒。“还我!”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低吼出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人却没动,

只是将书拿在手里,

视线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且与内里衣物质地天差地别的粗布棉袍上扫过,

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堵高耸的王府院墙,眼神里的了然更深了几分。“风雪夜疾,墙高路滑,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格格千金贵体,

还是……珍重为上。”他顿了顿,目光落回那本《西厢记》上,“此书,暂且由在下保管,

格格若需讨还……”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街巷深处,

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小院的轮廓,“可至前街槐树巷第三家寻一个姓陆的书生。”说完,

他竟不再看她,将那本《西厢记》仔细地收进自己半旧的书袋里,转身便要走入风雪之中。

背影挺直,步履沉稳,仿佛刚才接住的不是一个从王府高墙跳下的格格,

而不过是一片意外飘落的雪花。“站住!你……”云舒又急又气,想追上去,

可脚像被钉在了雪地里。远处隐约传来府里巡夜家丁灯笼晃动的声音和人语,

惊得她心胆俱裂。她最后狠狠剜了一眼那个即将消失在风雪里的清瘦背影,一跺脚,

再顾不上那本要命的书,慌不择路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进了更浓的黑暗里。

风雪更大了,迅速抹去了雪地上的所有痕迹,连同那个书生留下的浅浅脚印,也一并被覆盖。

只有云舒袖子里空落落的感觉,还有那人指尖拂过书页的从容姿态,清晰地烙在她心上,

带着一种陌生的、被看透的冰凉。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早春微寒的日光下流淌着耀眼的金色,

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沉默地俯瞰着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官员队伍。

蟒袍补服、顶戴花翎汇成一片庄重而压抑的深色海洋,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皮革以及一种无形却厚重的威仪。云舒坐在西暖阁偏殿的屏风后面,

指尖冰凉。这扇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花鸟屏风,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屏风外,

是朝堂的肃穆,是阿玛礼亲王与一众宗室勋贵的位置;屏风内,

是她们这些未出阁宗室格格们的方寸之地,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脂粉的甜香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她穿着亲王格格规制的吉服,

石青色的缎面,绣着繁复的八团五爪正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领口镶着雪白的风毛,

蹭得下巴有些发痒。她的目光,却像被什么牵引着,

不由自主地穿透屏风上那些精致的镂空花纹,投向殿内靠前的位置。那个位置,

本不该如此引人注目。在一众或白发苍苍、或大腹便便的勋贵重臣之间,

那道身影显得过分年轻,也过分清癯了些。崭新的青色鹭鸶补服穿在他身上,

尚带着初次浆洗后的挺括,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如雪后青松。

官帽下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微收,神情是专注而沉静的。他微微垂着眼,

似乎在聆听御座上的皇帝说话,姿态恭谨,却无半分谄媚瑟缩之态。陆明渊。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云舒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西厢记》、那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格格”称呼……所有被刻意压下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

带着雪夜的寒气,撞得她心口微微发闷。他竟然真的来了,

还站在了这紫禁城最威严的大殿之上,以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的身份。“云舒姐姐,

”身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怡亲王府的小格格,她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好奇,

“你瞧什么呢?看得这般出神?”云舒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掐进掌心。

她端起面前温热的雨前龙井,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烫得她轻轻蹙眉。

“没什么,”她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瞧着那新供职的翰林,倒是面生得紧。”“哦,

他呀,”小格格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很快又收回来,兴趣缺缺,“听说叫陆明渊,**,

江南来的,寒门出身,走了大运才点了翰林。

”语气里带着宗室贵女天然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云舒没再搭话,

只觉那“寒门”二字,像针一样刺耳。她看着屏风外那个青色的身影,

看他如何在满殿的朱紫贵胄中保持着那份格格不入的清冷自持。他偶尔会微微侧首,

倾听身旁一位老翰林的低语,那专注的侧脸线条,竟与那夜雪中捡书的姿态微妙地重叠。

御座上的声音似乎告一段落,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宣着什么。殿内的气氛稍显松弛,

官员们开始低声交谈,身体也略略活动起来。云舒的心跳却莫名地加快了。一个念头,

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冲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就在陆明渊微微调整坐姿,袍角不经意地滑过座椅边缘,垂落下来,

靠近屏风这边时——云舒藏在厚重吉服裙摆下的脚,像一只敏捷的狸猫,

极快、极轻地伸了出去。镶着珍珠的软底绣鞋尖,精准地、带着点力道,

踢在了那片鸦青色的崭新官袍下摆上。布料柔软的触感隔着鞋尖传来。屏风外,

那个青色的身影,骤然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连他微微前倾、似乎正要与邻座说话的姿态,都定格在那里。云舒屏住呼吸,

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必定掀起了惊涛骇浪。

时间仿佛被拉长。殿内的低语声、杯盏轻碰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云舒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指尖紧紧攥着吉服的衣料,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惊怒?是愕然?

还是……更深的了然?预想中的动静并未立刻传来。屏风外的人,

只是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接着,他搁在膝上的那只手,

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宽大的袍袖随之滑下,巧妙地遮挡住了腿侧的动作。

就在云舒以为他要用沉默将这荒唐一幕遮掩过去时,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她脚踝处传来!隔着薄薄的袜子和软缎鞋面,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脚踝!“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险些冲破云舒的喉咙,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烫得惊人,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那只手的力量很大,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腹的薄茧摩擦着脚踝处细腻的皮肤,

激起一阵阵陌生而强烈的战栗。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

烙印般烫在她的肌肤上。他竟敢!震惊和羞怒让她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她下意识地想用力抽回脚,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反而收紧了些,

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绝对的压制。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云舒感到一个硬物被强硬地塞进了她另一只手的掌心。棱角分明,带着纸张特有的挺括感,

还有……一丝尚未散尽的、清苦的墨香。她触电般低头看去。是一本书。深蓝色的封面,

纸张半旧,边缘已有些磨损卷曲。上面两个端方凝重的墨字——《论语》。屏风外,

陆明渊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目光重新投向御座方向,侧脸线条依旧沉静如水,只有那鸦青色的袍袖,在她看不见的暗处,

似乎极其细微地拂了一下。云舒僵在座位上,那只被扣过的脚踝还在隐隐发烫,

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她死死盯着手中那本《论语》,

只觉得那深蓝色的封面像一个巨大的嘲讽。他给她这个?这本圣贤书?这算什么?

无声的训诫?还是对她那夜逃亡和此刻放肆的彻底否定?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烧尽了方才的羞窘。她捏着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硬挺的书脊折断。好啊,

陆明渊。好一个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陆翰林!她猛地翻开书页,动作粗暴。

扉页上空空如也,并无题字。然而,当她带着怒气快速翻动书页时,

一张夹在书中的素白宣纸笺,轻飘飘地滑落下来,打着旋儿,

无声地落在她石青色的吉服裙摆上。云舒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张纸笺。纸笺上墨迹淋漓,

显然是新写不久,只有一行字:>**“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那字迹瘦劲清峻,筋骨嶙峋,一笔一划都带着刀劈斧凿般的锐气,力透纸背。

尤其是那个“夺”字,最后一笔斜斜挑起,锋芒毕露,几乎要破纸而出!云舒盯着那行字,

所有的羞怒、所有的愤懑,仿佛瞬间被这墨迹淋漓的十一个字冻结了。

殿内的喧嚣、脂粉的香气、吉服的沉重……一切都潮水般退去。

她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那夜风雪中,他带着一丝了然轻笑的声音——“格格,

书,不是这样读的。”原来……是这样读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又被她死死压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屏风外那个鸦青色的背影,他依旧坐得笔直,

仿佛刚才递来的不是一句惊心动魄的箴言,而只是一本寻常的圣贤书。她深吸一口气,

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迅速而小心地将那张字笺重新夹回《论语》的扉页之中,

然后紧紧地将书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硬挺的书脊硌着柔软的衣料,也硌着她的心跳。

书页间清苦的墨香,混杂着方才被他触碰过脚踝的、那挥之不去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无声地弥漫开来。---礼亲王府的书房,沉水香在紫铜博山炉里氤氲出近乎凝固的烟雾,

沉沉地压在人心头。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响。

礼亲王负手站在巨大的紫檀书案后,背影如同一块冰冷的磐石。云舒垂首站在下首,

身上那件家常的藕荷色旗装,此刻也像是沉重的枷锁。“阿玛心意已决。

”礼亲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多尔济亲王,是漠南诸部的雄鹰,手握重兵,深得太后信赖。

这门亲事,于国于家,皆是上上之选。”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

钉在云舒苍白的脸上,“你嫁过去,便是亲王妃,尊荣无匹。云舒,这是你的命,

也是你的运道。”“命?”云舒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火苗终于窜起,

烧尽了最后一丝伪装出来的顺从,“阿玛口中的命,就是把我当作一块维系权势的垫脚石,

送到那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去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未见过、只闻其‘徒手搏狼’之名的陌生人?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阿玛可曾问过我一句,我愿不愿意?我的命,

难道就不能由我自己选一次吗?”“放肆!”礼亲王一掌重重拍在书案上,

案上的笔架、砚台都随之跳了一跳。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是怒极,“身为天家贵胄,

享万民供奉,便该有为社稷分忧之责!儿女私情,岂能凌驾于国事家声之上?由你自己选?

选什么?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书生吗?”他眼中射出凌厉的寒光,

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警告,“陆明渊?哼!不过是一时幸进之徒,在御前行走几日,

就真当自己有了通天彻地的本事?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云舒的脸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不是因为父亲的震怒,

而是因为那个名字被如此**裸地、带着极端轻蔑地吼了出来。她挺直了脊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直视父亲喷火的双眼。“是!”她豁出去了,

声音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女儿就是心仪陆明渊!他清寒,

却守得住本心!他位卑,却敢言人所不敢言!他比那些只知用女儿换取权势的所谓贵胄,

强过百倍千倍!”“住口!”礼亲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舒,手指都在哆嗦,“反了!

反了天了!你……你……”他急促地喘着气,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去。就在这时,

书房门外传来管家福伯带着极度惊恐、几乎变了调的通传声,

尖锐地撕裂了父女对峙的紧张空气:“王爷!王爷!不好了!宫……宫里出大事了!

陆翰林……陆明渊陆大人他……他在保和殿殿试策论之时,当……当众撕了考卷!

还……还……”“还如何?!”礼亲王猛地转向门口,厉声喝问,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还……还厉声抗辩,痛斥满汉分卷取士乃国之大弊!

说……说此等陋规不除,国无宁日!万岁爷……万岁爷龙颜震怒!

已……已将陆大人当场革职,押入刑部大牢,听……听候发落!外头……外头都在传,

怕是……怕是难逃一死啊!”“轰隆——”一声巨响。不是雷声,

是云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心口里,轰然炸开了。

前父亲暴怒的脸、书房里沉重的紫檀家具、缭绕的沉水香烟……所有的一切瞬间扭曲、旋转,

然后褪尽了颜色,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撕了考卷……当众抗辩……革职下狱……难逃一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再猛地搅动。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冰冷的感觉从脚底急速蔓延上来,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软软地向下倒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之前,

她仿佛听到一声遥远而模糊的、带着无尽痛悔的惊呼,似乎是……阿玛的声音?

但那都不重要了。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只有陆明渊那张清瘦沉静的脸,

和他递过那本《论语》时指尖的温度,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成了唯一灼烫的印记。

刑部大牢深处,终年不见天日。污浊的霉味、陈腐的血腥气和绝望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狭窄的通道两侧,是低矮粗粝的石墙,

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模糊不清的抓痕,无声诉说着曾经有过的疯狂与挣扎。

仅有的几盏油灯挂在通道高处,灯芯噼啪作响,豆大的火苗在污浊的空气中无力地摇曳着,

投下长长短短、扭曲晃动的黑影,如同幢幢鬼魅。最深处一间狭窄的牢房,铁栅栏粗如儿臂,

上面凝结着深褐色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污垢。墙角铺着一层薄薄的、发黑发霉的稻草,

便是唯一的“床铺”。陆明渊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

身上那件曾象征新贵的崭新鹭鸶补服早已不见,只余一身单薄的、肮脏不堪的白色囚衣,

多处破损,露出底下带着青紫瘀痕的皮肤。他闭着眼,

脸色在昏黄跳动的灯影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

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暗褐色的血痂。唯有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还隐约透出几分昔日的清峻轮廓。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死寂的通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狱卒粗鲁的吆喝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随之而来。“快点!

磨蹭什么!”狱卒不耐烦地推搡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踉跄了一下,

才在陆明渊的牢门前勉强站稳。是礼亲王府的大管家福伯。他穿着体面的绸缎长袍,

此刻却沾满了牢狱里的污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看向牢内陆明渊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悲悯。

“陆……陆大人……”福伯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子。陆明渊缓缓睁开眼。

那双曾经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目光却依旧锐利,像雪地里磨过的刀锋,

穿透牢房的昏暗,直直落在福伯脸上。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福伯心底发寒。

“王爷……王爷让老奴来……”福伯吞咽了一下口水,强自镇定,

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绣着王府徽记的锦囊,小心地从铁栏缝隙间递进去,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王爷说……事已至此,

爷的难处……莫要再……再牵累他人……尤其是……是格格……”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头垂得更低了。锦囊鼓鼓囊囊,里面显然是价值不菲的金银。

陆明渊的目光扫过那华贵的锦囊,又缓缓移回福伯那张写满哀求与恐惧的脸上。

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算不得是笑,更像是一道深刻的、凝固的嘲讽。

他抬起手。那只手,曾经执笔如风,在殿试的考卷上挥斥方遒,

也曾从容地捡起过风雪夜里遗落的《西厢记》,更曾隔着紫禁城的屏风,

带着灼热的力道扣住一只纤细的脚踝……如今,这只手伤痕累累,指节处红肿破皮,

指甲缝里塞满了污黑的泥垢。他没有去接那个锦囊。他的手,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伸向自己单薄囚衣的胸口。

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处,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依旧固执地探入怀中,摸索着。福伯屏住了呼吸,不明所以地看着。终于,

陆明渊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他用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厉害的旧帕子层层包裹着,保护得极其仔细。

他低着头,动作笨拙而缓慢地,一层一层,解开了那块旧帕子。

仿佛在拆解一个无比珍贵的秘密。帕子完全展开。里面赫然是两本书。

一本是半旧的《论语》,深蓝色的封面,正是那日宫宴屏风下,他强行塞给她的那本。

另一本,则是薄薄的册子,封面有些卷曲,正是那风雪夜,从她怀里跌落,

被他捡起的那本——《西厢记》。两本书叠放在一起,安静地躺在他伤痕累累的掌心。

在污秽的囚衣和昏暗的光线下,这两本纸页泛黄的书册,竟奇异地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仿佛是这个污浊绝望之地唯一洁净的存在。陆明渊的目光落在两本书上,

那锐利如刀锋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像坚冰深处裂开了一道缝隙,

流淌出某种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东西。有眷恋,有痛楚,

有决绝……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他伸出另一只同样肮脏、同样带伤的手,

手指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地翻开《论语》的扉页。福伯下意识地凑近铁栏,

浑浊的老眼努力看去。只见那扉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

被人用炭条(牢中自然无笔墨可用)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下了几个字。

字迹潦草、扭曲,带着一种困兽濒死般的疯狂与孤注一掷的绝望,

却依旧能辨认出内容:>**“臣愿革职流放,换格格一个选择。”**炭条粗糙,

笔画边缘带着撕裂般的毛刺,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刻上去的,带着淋漓的血气。

福伯看清了那行字,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瘫软在地。他指着陆明渊,又指着那行字,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满眼极致的惊恐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陆明渊却不再看他。

他盯着扉页上那行用生命和前途写下的字迹,又缓缓抬起眼,

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厚重的石壁,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方向。他干裂的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仿佛在呼唤一个名字。最终,他只是极轻、极缓地,将两本书重新叠好,用那块破旧的帕子,

无比珍重地再次包裹起来,紧紧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不容侵犯的圣坛。牢房深处,只有灯油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

和福伯粗重压抑的喘息,在死寂中无限礼亲王府,云舒的绣楼。

往日熏笼暖香、锦幔低垂的闺阁,此刻却透着一股死寂的冷。

窗棂被厚重的棉帘严严实实地遮住,只漏进一线惨淡的天光。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混杂着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绝望的气息。云舒穿着素白的中衣,裹着厚厚的锦被,

靠坐在拔步床的角落。她的脸色比身上的中衣还要白上几分,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眼下一片浓重的青影。自那日在书房晕厥被抬回来,她便一直这般模样。太医诊过,

说是急怒攻心,郁结于内,开了几剂安神疏肝的汤药,她只喝了两口便推开了。

阿玛震怒之后,是彻底的隔绝。她的绣楼被加了双倍的护卫,丫鬟嬷嬷进出都需严格盘查,

连从小伺候她的贴身侍女春桃,都被换成了额娘身边两个沉默寡言、眼神警惕的老嬷嬷。

她们像两尊石像,无声地杵在门边和屏风后,名为照料,实为监守。“格格,

您多少再用些粥吧?”一个老嬷嬷端着温热的燕窝粥,小心翼翼地劝道,声音平板无波,

“身子要紧,过几日……还要赶路呢。”赶路。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扎进云舒麻木的神经。她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多尔济亲王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据说半月后便能抵京。她的“命”,她无法选择的“运道”,正随着马蹄声,一天天逼近。

心口的位置,仿佛被剜空了一块,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灌着寒风的空洞。

陆明渊……他现在在哪里?刑部大牢……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受了多少苦?

那句“难逃一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她耳边盘旋。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是福伯。

他低着头,脚步虚浮,脸色比云舒好不了多少,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的不是汤药,而是一个用王府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事。

两个老嬷嬷警惕地看向福伯。福伯没有看她们,只是佝偻着腰,一步步挪到云舒床前,

动作迟缓得像个提线木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哽咽。“格格……”他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老奴……老奴该死……老奴……”他泣不成声,身体筛糠般抖着,

似乎承受着极大的恐惧和愧疚。云舒的目光,终于从那空洞的虚无中,

缓缓聚焦在福伯高举的托盘上。那锦缎包裹的形状……莫名地刺眼。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是什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像砂纸摩擦过木头。福伯只是抖得更厉害了,头几乎要埋进地砖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滑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云舒猛地伸出手,

动作快得吓了两个老嬷嬷一跳。她一把扯开那华贵的锦缎包裹!里面露出的东西,

让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厉害、却沾染了点点深褐色污渍的旧帕子。

帕子被仔细地折叠着。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她认得这块帕子!

那夜风雪墙头,他接住她时,袖口隐约露出的,就是这种粗劣的棉布质地!她屏住呼吸,

用尽全身力气,一层一层,打开了那块沾染着不祥污渍的旧帕子。帕子中心,

静静躺着两本书。一本是半旧的《论语》,深蓝色的封面,正是宫宴那日,

他在桌案下塞给她的那本。另一本,

则是那本薄薄的、承载了她所有隐秘渴望与狼狈的《西厢记》。两本书叠放在一起,

像一对被强行拆散的伴侣。书页边缘沾着同样的深褐色污点,

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霉味、血腥气和……那独属于他的、清苦墨香的、令人心碎的气息。

云舒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本《论语》上。她记得!她记得他翻开过扉页!

她记得那张写着“匹夫不可夺志”的字笺!她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急切,

粗暴地翻开了《论语》的扉页!那张素白宣纸笺已经不在了。扉页的空白处,

被人用某种极其粗糙、颜色深黑、边缘带着撕裂般毛刺的东西,写下了几个大字。

那字迹狂乱、扭曲、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上去的,

带着一种困兽濒死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臣愿革职流放,换格格一个选择。

”**炭条!是牢里才有的、最劣等的炭条!那深黑的、带着粗粝毛刺的笔画,

深深嵌入纸背。那些深褐色的污点……是血!是干涸发黑的血迹!沾染在字迹周围,

浸透了纸页!“革职流放”……“换格格一个选择”……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云舒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灵魂深处!他撕了考卷,当众抗辩,不是为了青云直上,

不是为了清名!他是为了她!

是为了撕碎那张即将罩住她、将她拖入无底深渊的蒙古婚约的网!

他用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用自己年轻的性命做赌注,

只为了给她……争取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选择”!

“嗬……”云舒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怪异、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

她死死盯着那行用血与炭写就的字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急剧收缩,

仿佛要将那每一个笔画都吸进灵魂深处。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脸颊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惨白得如同冬日的初雪。握着书的手指,

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凸起、青筋毕露,指甲深深掐进书页里,将那深褐色的血污揉进指缝。

巨大的、无声的震颤席卷了她整个身体。那不是哭泣的颤抖,

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被猛烈撞击后产生的、无法抑制的生理性痉挛。她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进了滚烫的刀子,

割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格格……格格您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福伯惊恐地抬起头,

看着云舒那副骇人的模样。两个老嬷嬷也察觉不对,慌忙上前一步:“格格!

快放下那脏东西!仔细污了手!”“脏东西?”云舒猛地抬起头,

视线从那**移向两个嬷嬷。那眼神,空洞、冰冷、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看得两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嬷嬷都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脏东西?

”云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绣楼的死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凄厉,

“你们说这是脏东西?!”她猛地举起那本沾着血污的《论语》,

将那行用生命和自由写下的字迹狠狠怼到她们眼前,

声音因极致的悲愤而扭曲变形:“看清楚!看清楚了!这是他用命换来的!用他的前程!

用他的命!换我的一个选择!”她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的血块,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是脏?!什么才是真的脏?!”“格格慎言!

”一个嬷嬷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上前抢夺那本书。“滚开!”云舒如同被激怒的母兽,

猛地挥开嬷嬷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将那嬷嬷推得一个趔趄。她紧紧抱着那两本书,

如同抱着溺水时唯一的浮木,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她不再看任何人,

只是死死地盯着扉页上那行字。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汹涌而出,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深蓝色的书封上,砸落在那些深褐色的血污上,

迅速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泪水混着血污,在书页上洇开,模糊了那狂乱的炭笔字迹,

也仿佛灼穿了她的掌心。无声的痛哭席卷了她。肩膀剧烈地耸动,

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那哭声里没有委屈,没有软弱,

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悔恨、绝望,以及一种被那**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的悲壮。

福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抖成一团。两个嬷嬷面面相觑,

被云舒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毁灭性的悲伤与愤怒震慑,一时竟不敢再上前。昏暗的绣楼里,

只剩下少女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兽般的呜咽,和她怀中那两本浸染了血泪的书册,

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无情。辽东苦寒之地,朔风如刀。莽莽雪原,

天地间只剩下刺目的白与死寂的灰。一条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官道,如同丑陋的伤疤,

蜿蜒伸向望不到尽头的风雪深处。一队衣衫褴褛的犯人,在持刀衙役的呵斥和鞭影下,

如同行尸走肉般艰难跋涉。沉重的木枷锁着脖颈和双手,冰冷的铁链拴着脚踝,每走一步,

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粗重的喘息。寒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

单薄的囚衣早已冻得硬邦邦,根本无法抵御这彻骨的严寒。陆明渊走在队伍中间。

他身上的白色囚衣早已污秽不堪,破烂处露出冻得青紫的皮肤。脸颊深深凹陷下去,

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开数道深深的血口。唯有那双眼睛,在风雪中依旧沉静,

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他拖着沉重的脚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上的破草鞋早已磨穿,冻伤溃烂的脚趾**在外,

在冰冷的雪泥里留下暗红的印记。肩上的枷锁压得他脊背微弯,但他依旧努力地挺直着脖颈,

仿佛那仅存的尊严,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去维持。“快走!磨蹭什么!想冻死在这儿吗!

”一个衙役的鞭子带着破空声抽过来,陆明渊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鞭梢还是狠狠刮过他的肩背,本就破烂的囚衣又添一道裂口,**辣的疼。他闷哼一声,

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只是脚步踉跄了一下,又强迫自己跟上队伍。肺部像是被塞满了冰碴,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他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风寒入骨,加上刑部大牢里的暗伤和这一路的非人折磨,身体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声、衙役的呵斥声、犯人的**声都渐渐远去。

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和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论语》扉页上,

用炭条和血写下的字迹——“换格格一个选择”。这个念头,

成了支撑他在这地狱般路途上唯一的力量。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这流放的路上。

他要活下去,哪怕像蝼蚁一样挣扎,也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不辜负那撕碎考卷的决绝,

才不辜负这风雪流徙的代价,才……或许还有一丝渺茫到近乎虚无的念想,

能知道她最终的选择。“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如同无数把小刀在搅动。他感觉喉头一甜,

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

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开的红梅。“妈的!又装死!”衙役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扬起鞭子。陆明渊努力想直起身,眼前却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冰冷的雪地倒去。

意识沉沦的边缘,他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风雪的呜咽,由远及近,

带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急促。“圣旨到——!”一声尖利、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呼喊,

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风雪弥漫的官道上!所有蹒跚前行的犯人,所有挥舞鞭子的衙役,

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风雪似乎也为之停滞了一瞬。

陆明渊倒伏在冰冷的雪地上,脸颊贴着刺骨的冰雪。那声“圣旨到”如同从天外传来,

模糊而不真实。他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却一片模糊,只有那雪地上的鲜红,

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旋转。急促的马蹄声在近前戛然而止。雪沫飞溅中,

几骑矫健的身影勒住马缰。为首一人翻身下马,穿着内廷侍卫特有的石青色行褂,

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肃杀干练之气。他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在灰白一片的天地间,

那抹亮色显得格外刺眼夺目。流放队伍的押解官早已连滚爬爬地迎了上去,

扑通跪倒在雪地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卑……卑职叩见天使!恭……恭聆圣谕!

”那内廷侍卫目光如电,扫过眼前这支形容枯槁、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队伍,

最后落在了倒伏在雪地中、嘴边还残留着刺目血迹的陆明渊身上。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展开手中明黄卷轴,

用清晰而洪亮、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的声音宣道:“皇上口谕:前翰林院编修陆明渊,

殿前失仪,狂悖妄言,本应严惩不贷!然朕念其少时清苦,寒窗不易,

且所陈满汉分卷取士之论,虽言辞过激,其情或有可悯之处,其心或存忠直之念。

着即免其流徙之刑,暂羁押于前路驿站,听候发落!钦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押解官和衙役们如蒙大赦,纷纷叩头高呼。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卷过空旷的雪原。

倒在地上的陆明渊,意识在冰冷的黑暗边缘挣扎。

那句“免其流徙之刑”、“听候发落”断断续续地钻进他混沌的脑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却激不起任何波澜。他太累了,太冷了,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他唯一能感觉到的,

是心口的位置,那本用旧帕子包裹着的《论语》和《西厢记》,隔着单薄破烂的囚衣,

紧贴着他冰冷的皮肤。那本应坚硬的书脊,此刻仿佛成了唯一还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所在。

宣旨侍卫的声音在风雪中散去。有人粗鲁地将他从雪地里拖拽起来。他没有反抗,

也无力反抗。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扉页上狂乱的字迹,

还有……风雪夜墙头跌落时,那双映着雪光、惊慌却灼亮的眼眸。风雪依旧,前路未卜。

但冰冷的枷锁,似乎暂时松动了半分。驿站简陋的土房内,

弥漫着劣质炭火呛人的烟气和浓重草药混合着血腥的苦味。唯一的土炕上铺着半旧的褥子,

陆明渊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打着补丁的厚棉袄。他双眼紧闭,

脸色灰败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一个须发花白、穿着臃肿羊皮袄的驿卒,

正颤巍巍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蘸着温热的药汤,

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明渊嘴角残留的血迹。炕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唉,造孽啊……”老驿卒一边擦一边叹气摇头,

“风寒入肺,又添了内伤,烧得跟火炭似的……这药灌下去两回了,

硬是撬不开牙关……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这关喽……”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怜悯。

这种流放路上被圣旨截下又咽了气的,他见得也不算少了。驿站破旧的木门外,

风雪呼啸依旧。突然,一阵极其急促、密集到令人心惊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狂暴的鼓点,

狠狠敲碎了这方寸之地的死寂!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巨响,听声势,

绝非寻常商队或驿卒!老驿卒手一抖,布巾掉在炕上。

他惊恐地望向那扇被狂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破木门。“砰——!”巨响震耳!

驿站那扇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踹开!断裂的门栓碎片四溅!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冰刀般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如同铁塔般魁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身披玄色貂裘大氅,风帽压得很低,

只露出线条刚硬、带着浓重煞气的下半张脸,下巴上蓄着浓密的虬髯。大氅上落满了雪,

肩头和帽檐结着冰凌,

浑身上下散发着刚从极寒风暴中冲杀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暴戾气息。

他手中并未持武器,但那魁伟的身躯本身,就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在他身后,

影影绰绰站着数个同样彪悍、气息沉凝的身影,沉默地拱卫着,如同雪原中伺机而动的狼群。

驿站院子里,传来马匹暴躁的喷鼻声和不安的踏蹄声。老驿卒吓得魂飞魄散,

“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人并未理会地上抖成一团的老驿卒。他那双掩在风帽阴影下的、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

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便锁定了土炕上气息奄奄的陆明渊!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时刻——“多尔济!”一声清叱,如同裂帛!

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众人猛地循声望去!

驿站通往后院的另一扇破旧小门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云舒!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素色棉袍,

外面胡乱裹着一件驿卒婆子借给她的、又肥又大的灰布旧袄子,头发凌乱地挽着,

几缕发丝被寒风吹得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她显然是仓促奔来,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赤着的脚踩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冻得通红。然而,她站得笔直。

那双曾经明媚、如今却盛满了巨大悲恸和恐惧的眼睛,

死死地、毫不退缩地盯住门口那堵玄色的“铁塔”——博尔济吉特·多尔济!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是怕,还是愤怒。但她的声音,

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清晰和力量:“你……你要找的人是我!与他无关!

”她伸手指向炕上的陆明渊,指尖颤抖得厉害,“放了他!我跟你走!”此言一出,

驿站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穿过破门的呜咽,

和陆明渊那微弱急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多尔济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风帽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浓眉之下,

是一双深邃得近乎墨蓝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云舒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被忤逆的震怒,有长途奔袭的疲惫,有看到猎物般的审视,更深处,

似乎还翻滚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被刺痛般的阴郁?他并未立刻开口,

只是用那令人心悸的目光,一寸寸地刮过云舒苍白倔强的脸,她凌乱的发,

她冻得通红的赤脚,最后,落在那指向陆明渊的、颤抖的手指上。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土炕上,一直昏迷不醒的陆明渊,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咳……咳咳咳……噗——!”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然爆发!他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身体痛苦地弓起,随即,一大口暗红粘稠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星星点点,

染红了身下灰黄的褥子,也溅落在他自己单薄的囚衣前襟!那刺目的红,在昏暗的油灯下,

触目惊心!“明渊!”云舒的魂都吓飞了!

所有的恐惧、对峙、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什么也顾不上了,像疯了一样朝着土炕扑过去!赤脚踩过冰冷的地面,

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她扑到炕边,双手颤抖着想去扶他,却又怕碰疼了他。

看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和胸前那大片刺目的暗红,看着他因剧痛和窒息而扭曲灰败的脸,

云舒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明渊!陆明渊!你醒醒!你看看我!

你别吓我……”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

用袖子徒劳地去擦拭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那温热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液体瞬间染红了她的袖口。陆明渊在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中,

似乎被这凄厉的呼唤和身体的剧痛短暂地拉回了一丝意识。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

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被泪水浸透的、苍白而绝望的脸庞轮廓,正伏在自己身前。

是她……真的是她……他想说话,想叫她快走,

想让她离这地狱远一点……但喉咙里全是滚烫的血沫,

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更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他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

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不……不要……明渊……”云舒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流逝的生命。门口的多尔济,冷眼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如同明珠般璀璨的亲王格格,

此刻为了一个垂死的、身份低微的囚徒,哭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甚至不惜以自身为筹码。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那份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不顾一切的爱意。

他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深处,风暴在无声地汇聚、翻腾。下颌的线条绷紧如铁石。

握着马鞭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驿站狭小的空间里,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一边是濒死囚徒与绝望格格的生离死别,

一边是沉默如山、煞气逼人的蒙古亲王和他身后如同鬼影般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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